当林玉香的母亲提到唐雪梅的时候,我的眼前立刻出现了一大片绿油油的麦田:
春风拂面,一望无际的麦田里,绿油油的麦苗在微风的吹拂下,像大海里的波浪,上下起伏,左右翻滚着……
圆润丰满,身材高挑,打着一对长辫子的唐雪梅,像一个美丽的精灵,她上身穿一件花格子春装,下身穿一条红色的裙子,手里举着一块洁白的手帕,在迭荡起伏的麦浪中,如天女散花般的奔跑着,飞翔着……
我呆呆地站在齐腰深的麦地里,全神贯注地仰望着仙女般飘然离去的唐雪梅,心情异常的忐忑:我担心,唐雪梅就这样翩翩地离我而去了!
于是,我想迈开大步,奋力地去追赶唐雪梅。然而,我的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,沉重得怎么也迈不开步子!
望着唐雪梅披着瀑布似的黑发,翩翩离去,我怅然若失,心急如焚!
就在这时,面若桃花的唐雪梅突然站住了!
她回过头来,用她那水灵灵明亮的大眼睛,深情地凝望着我!
看见我双眉紧皱,焦急万分,唐雪梅那弯如星似月的眉毛轻轻地一跳,水嫩的脸上马上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。她低下头,含情脉脉俯视着我,对着我莞尔的一笑!
就是这摄人魂魄的一笑,简直把我那颗正在“砰砰”直跳的心都要快融化了!
“啊——”
我大叫一声,猛地一使劲,拼命地挣脱羁绊,不顾一切地朝着唐雪梅冲了过去!
近了,更近了……
就在我仰着头,不顾一切快步奔向唐雪梅,在离唐雪梅仅一步之遥的时候,唐雪梅却扭动着纤细的腰肢,伸展双臂,腾空飞了起来……
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,我猛地伸出手去,一把抓住了翩翩欲飞的唐雪梅!
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,花儿一样美丽娇羞的唐雪梅,竟然没有挣扎,也没有反抗,这时,她就像是一只温顺的羔羊,一下子站在波澜起伏的麦地里,然后软绵绵地倒在了我瘦弱的的怀抱里,她的嘴里还燕语呢喃连连地喊着:“金娃子,金娃子……”
喊着,喊着,唐雪梅竟然还慢慢地闭上了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!
顿时,我血脉偾张,激动万分,使劲地抱起温暖似水,柔软似棉的唐雪梅,轻轻地把她放在了密如华盖,清香四溢的麦地里……
“金娃子,金娃子……”
就在我要与唐雪梅并排地躺在绿油油的麦地里,睁大眼睛,仰望天空的时候,温柔、多情的唐雪梅,突然亮着嗓子,高声地喊叫起来:
“金娃子!金娃子!”
清脆的叫声,把我惊醒了!
我从梦中醒来,感觉头头隐隐地有些作痛,浑身上下汗渍渍的。于是,我无力地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。这时我又听到了一声清亮而又拖得很长的地呼喊:
“金——娃——子——,金——娃——子——”
听到这亲切而又异常熟悉的喊声,我这才知道,刚才呼喊我的并不是唐雪梅,而是无比疼爱我的母亲。
我躺在床上,心里非常清楚地知道,这会母亲一定是在我们家那间低矮、阴暗的厨房里,扯着她那高亢而又洪亮的嗓子,在一遍又一遍地在叫着我的小名:“金娃子,金娃子……”
母亲叫醒了我!
就在我要躺在唐雪梅的身边,抱住唐雪梅仰望天空的时候,母亲叫醒了我!
我感到非常的气恼!
以至于不管母亲在他们家那个用土坯砌成的、屋顶上盖着茅草的小厨房里怎么样地扯着嗓子,大声地喊叫我的小名,我把头缩在又厚又重的旧棉被里,紧紧地闭着双眼,就是不肯答理母亲。
喊声过后,我的耳边很快就响起了母亲的布鞋与堂屋的泥地摩擦发出的“嗦嗦”的声响。听着这熟悉的脚步声,我心里清楚地知道,这会母亲正迈动着她那细长的双腿,朝自己睡的房间走来。
于是,我伸出一根手指,轻轻地顶起盖在身上的那床又厚又重的旧棉被,让厚厚的旧棉被与陈旧的大木床之间露出一条又细又长的缝隙。顿时,一丝光亮从细长的缝隙里射了进来。借着这束刺眼的光亮,我睁开朦胧的眼睛,偷偷地朝外看了一眼。
这时,我看见母亲腰上系着一条蓝花布围裙,手里拿着一个大水瓢,步履铿锵地走我的进房间里来了。
母亲来到床边,双脚站定,然后伸出她那长满老茧的手,先是摇了摇我蒙在被子里那又尖又小的脑袋,接着柔声柔气地喊道:“金娃子啊,金娃子,快起床。”
我赶紧缩回手,轻轻地放下被子;缝隙没有了,光线也没有了,被子里顿时变得一团漆黑。于是我把身子泥鳅一样地蜷缩在漆黑的被窝里,嘴里瓮声瓮气问了一句:“干什么呀?”
母亲并没有计较我的态度,她站在床边,仍然是细声细气地说:“金娃子,天都亮了好半天了,你快起床吧。起了床,帮我到河里去挑担水,现在我们家的水缸里,是连蚵蚂喝的水都没有了。”
刚才母亲搅了我的好梦,现在母亲又要我去挑水,我的心里满不高兴。于是我仍然将头蒙在厚厚的被窝里,没有好气地怼了母亲一句:“我爸呢?”
听见我说话的语气又硬又冲,母亲也没有指责我,依然是轻言慢语地说:“你爸,前天在新堤边上放牛,不想,我们家的那头大黄毛牯牛,与玉香她们家的那头大黑牯牛,为了争雪梅她们家的那头雪白的雌牛,顶起脑来。你爸上去制止,没想到,竟然被玉香她们家的那头大黑牯牛,踩断了一个脚趾头。他的那个脚趾头啊,当时就化了脓,肿得厉害,看上去,明镜晃亮的。昨天夜里,你爸他硬是疼得一夜,没有睡好觉,今天一大早,你爸他自己一个人,拄着拐杖,跛到村医务室去,找村医务室的李医生看脚去了。”
“那,还有我大哥呢?”
为了做完那个没有做完的美梦,我躺在床上,赖在温暖的被窝里,不肯起床,于是我不管母亲受得了还是受不了,又满不耐烦地顶了母亲一句。
母亲手里拿着那个大水瓢,轻轻地移动了一下脚步,站上踏板,然后屁股一撅,坐在了我睡得光滑得发亮的大木床的床沿上。母亲坐下后,扭着头,一边帮我整理放在床头的内衣、袄子和棉裤,一边耐心地解释说:“金儿啊,你又不是不知道,昨天,大家伙刚选你大哥当上了生产队长。听说生产队里马上要搞什么联产承包,今天早上,天还没亮,你大哥就出了门,招呼大家伙开会去了。”
听母亲这么说,我半是生气,半是撒娇地对母亲说:“这个我管不,反正我还要睡觉。”
母亲见我赖在床上不肯起来,她仍然坐在床沿上,脚不停,手不住地帮我整理衣服、裤子。
整理好了我的衣服,母亲又默默地在床沿上坐了一会,见我缩在厚厚的被窝里,没有一点打算起床的样子,她就伸出手来,开始掀盖在我身上的被子。
我蜷缩在被窝里,两只手死死地抓住被子的边缘,怎么也不肯放松。
母亲拉了几下,没有拉动,于是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:“金娃子,你呀,也都高中毕业了,现在是稂不稂,莠不莠的,一点吃亏的事情也做不了,今后我看你怎么过日子哟。”说到这里,母亲站起身来,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 “哎——金娃子,你呀,身体单薄,长得就像一颗豆芽菜,真叫我这个做娘的呀,有点为你担心呢。”
母亲一边絮絮叨叨地数落着我,一边走下踏板,拖着她那柔软的脚步,“嗦嗦嗦”地从房间里出去,心事重重地走了。
我迅速在床上翻了一个身,拉过厚重的被窝,蒙住头,紧紧地闭上眼睛,然后静静地躺在密不透风的旧棉被里,一动不动地开始努力地回想刚才梦中的情景,想把那个没有做完的美梦继续做下去。
然而,现在我的脑海里,除了绿油油的麦苗,翩翩欲飞的唐雪梅和一个洁白的手帕等一些支离破碎镜头之外,其它的一切,我都已经想不起来了。这会,不管我把身子躺得多么平,把眼睛闭得多么的紧,就是难以入眠!
于是我躺在大木床上,左翻一下,右滚一下,辗转反侧了好一会,最后急得浑身上下都汗渍渍的了,还是不能如愿以偿,做完那个难得的好梦……
看来实在是睡不着了,我这才一万个不情愿地把脑袋从热烘烘的被窝里伸出来,不顾天气的寒冷,嘟起嘴吧,向手上哈了一口热气,然后拿起母亲帮我整理好了,整整齐齐放在床头的衣服,开始从里到外,从上到下地穿起来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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